即使没跟毒物打过交道, 玉妩也明白这句话的背后的深意。
周曜是皇子之尊,哪怕受到乾明帝忌惮,身边也有众多太医可供调用。且他去岁上沙场时, 正逢战事危急, 那等时候, 但凡有一丝法子, 皇宫或王府里都该使尽手段为他疗治,以保万无一失。但那毒物至今仍未清干净, 可见有多棘手。
而她与他同床共枕, 竟对此一无所知。
那一瞬间,许多曾令她疑惑的细微情境倏然掠过心头。
是他偶尔深夜不归, 以公务为由在外书房逗留到深夜, 回来时身上有淡淡的药味,被她嗅到时,只说是见了受伤的部属,无意间沾染了药气。
是她偶尔半梦半醒时,听到他的异样的呼吸,朦胧看到他不寐的模样.而当她眯着眼询问时,他却总说是思索朝局, 叫她不必担心, 而后将她温柔拥在怀里,伴她安眠。
那些时候她也曾察觉异样, 却总被他遮掩过去, 拿温柔低哄将她拐向另一重温柔之乡。
她纵隐有不安, 却又摸不到头绪。
毕竟周曜久经沙场所向披靡, 朝堂战局都在他推算之中, 关怀下属忧心朝堂实属寻常。且他正当盛年, 在内在外都是龙精虎猛的模样,能将虎狼之师驱出边境,那样桀骜纵横的姿态,实在不像身体藏病之人。
且私心里,她也盼着周曜能身体康健,万事顺遂,不再受伤病之苦。是以纵有些微不安,她也没敢往坏处想,只尽心照顾起居,盼他能一扫旧霾,长命百岁。
哪知道,他竟是瞒着病情的?
初嫁来时他的虚弱模样霎时翻入脑海,一颗心不自觉就吊到了嗓子眼,玉妩捏紧他的手,声音都有点发颤,“这会儿呢,夫君觉得怎样?对了,那位姚郎中——”她灵光乍现,想起那位被周曜特地带回王府的女郎中,“她是南疆来的,手段和太医院的不同,会不会帮上忙?”
周曜瞧着她紧张的小模样,竟自笑了笑。
“那位姚郎中确实有些手段,调理了这些时日,毒性已有缓解。”他摩挲她细软的手,眉目间浮起的笑尽是宽慰,“如今也寻到了制毒的人,不日就能将他押回京城,到时候按着方子配了解药,便可无碍。放心,不会让你守寡的。”
他有意哄她安心,玉妩却只觉得鼻子泛酸。
周曜似乎总是这样。
明明身上压着万钧的重担,却总摆出风轻云淡的模样,总得等尘埃落定了才肯透露风声。听嬷嬷说,他从前征战沙场,偶尔让人捎口信回来时只一切无碍,等他真回到了京城,身上却总有尚未愈合的伤口,但是瞧着便觉狰狞。外头有人夸他征战卫国,有人不满他桀骜张扬,可这样提着脑袋身先士卒去拼命的事,又有几人能做到呢?
便连这毒,若不是寻到了始作俑者,他恐怕还是要隐藏起来独自忍受。从去岁受到到如今,这样漫长的日子里,不知他咬牙忍过了多少的痛楚。
玉妩笑不出来,瞧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,视线渐而模糊。她咬了咬唇,忽而伸臂将他拥住,虽极力克制情绪,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。
“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瞒着我!”
“好。”周曜温声答应。
“下回郎中来了,不许避开我。”
“好。”
“也不许哄我骗我!”
“好。”周曜笑着摸摸她脑袋,“这是最后一回。若有再犯,你就让虎子咬我。”
“虎子才不会咬人呢。”
玉妩轻哼了声,手掌抚摸他腰背时,又轻声问,“那毒到底怎么回事?是先前那些箭伤混进去的吗?用的什么药,你让我瞧瞧。”
周曜颔首,牵着她出了书房,往后面充为库房的抱厦走去——那是这阵子煎药敷药的地方的地方,先前怕她担心,总是藏着掖着,如今倒是不必了。
若谢清玄带回的郎中能拔除毒根,往后,这团压在心上的阴云便可散去。而旧梦渐醒,朝局已改,他往后要走的路,也该与梦中截然不同。
春光渐老,岁月终究不可辜负。
……
谢清玄回来的那日,正逢细雨霏霏。
自打乔家倾塌楚王被罚,乾明帝缺了得力的人手,难免打起周曜的主意,想将些事情交在他手上,美其名曰为君分忧。
周曜却拗得很,只管以负伤征战后元气未愈为由,请乾明帝恕他休养半年,顺便推举兄长周晏回朝。朝堂之上,也有臣子旧话重提,直言周晏才能出众,既经磨砺,想必更胜从前。
乾明帝犹豫了一阵,终是点了头。
毕竟,当初他废除周晏的太子之位,名义上是巫蛊为祸、结党营私,实则是出于对储君不自觉的防备,外加乔氏母子的挑唆。
如今周晏已非储君,且周曜虽有力挽狂澜之功,却很识趣地交了兵权推却军务,不再跟从前般我行我素,令他卸去了许多忌惮。加之乔氏母子肆意插手淮阳王府的行迹败露,他对最宠爱的妻儿失望之余,亦不免生出对母子俩联手欺君的震怒。更甚者,还会联想到前朝后宫联手夺位的隐忧上。
相较之下,周晏在后宫的助力极弱。
乾明帝膝下就那么几个皇子,从前宠爱乔氏母子,对楚王极为看重,如今既有了芥蒂,思来想去,只觉楚王野心过盛,周曜性情桀骜不宜托付,唯有周晏还算温良。且经了废太子的挫折,桀骜如周曜都老实了许多,想必周晏亦能反躬自省,更为收敛。
遂准允所请,陆续将些事务交予周晏。
周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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